不惑

（一）    （二）

3.

　　孙翔拿着手上的票，觉得自己真是伟大极了，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去看话剧，真是为嘉世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某业界顶尖时尚杂志晚会前夜在S市开幕，孙翔被邀请唱歌，结束时他顺手撩开灰金色的刘海对台下笑，有前线姑娘配合地尖叫。

　　孙翔转身下场，听着呼喊声从身后传来。专心唱歌消耗了他的太多体力，只好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肖时钦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给他递了毛巾和水。他扭头问肖时钦发挥如何，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肯定答复，即使用的是和所有人相同的措辞，孙翔撇撇嘴。不过他本来也没期待太多，这时就随意听着经纪人继续念叨行程，思绪早已神游，身边有其他人走过也全然不知。孙翔的眼里只印着通道尽头的白光。

　　明天上午要拍硬照，下午是综艺的彩排，中间不时穿插着两个小采访，后天去《孔雀翎》剧组看看情况打个招呼，大后天去B市准备演唱会……听肖时钦的声音唠叨多了，这时还走着路就觉得睡意袭来。孙翔突然想起了老师递给自己的那张票，问肖时钦：“明晚没事？”

　　“没事。”肖时钦说，“你刚刚有没有好好听？要再讲一遍？”

　　不不不我都记得你别说了。孙翔摆手，接着叮嘱：“明天晚上8点我有事。”

　　肖时钦拿起手机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票对着念：“xx剧院，明晚8点。”孙翔接着解释道：“你干什么这个表情！老师给我的让我去学习一下！”

　　好好好。肖时钦点头认命，一边记一边随口问道：“什么话剧？”

　　孙翔把票碾平，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我看看……”

　　通道里的灯光昏暗，经过设计的字体难以辨认。孙翔站在那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开口确认：“《影时代》。”

　　身后突然传来尖叫声，随后欢呼声蔓延开来。孙翔已然离舞台有一段了，那些声音还在空荡的走廊里不断回响。他把票塞回口袋，问肖时钦：“这谁？”

　　“周泽楷啊。”肖时钦惊讶道，“刚刚还从你身边路过呢，你都没看到？”

　　“哦。”孙翔站定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通道除了灯光空无一人，“走吧。”

　　

　　

　　“不能参考《影时代》。”周泽楷说。孙翔靠墙边正扒拉着已经凉透的盒饭里少得可怜的几块肉，他咬着筷子嘴犟道：“我没参考！”

　　周泽楷直视着他的眼睛，过一会说：“抛开影响。”

　　“何征这时和方行周不熟。”

　　“小动作太多。”

　　“表情太熟。”

　　“《影时代》的角色之间很熟。”

　　孙翔把筷子塞回塑料袋里，系了个结远远一扔，bingo，正中垃圾桶。

　　“情节相似，但不一样。”周泽楷最后说道。

　　孙翔低头，按了按手指，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头，张了张嘴，最后又没说话，把放在一旁的剧本打开，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周泽楷无语，准备转身走开，孙翔喊住了他。

　　“我晚上要赶飞机去h市开演唱会，”他挠了挠黑发，“后天才回来。”

　　周泽楷站在那继续听他说。孙翔等了会，见他死活不上钩，最后咬牙切齿地笑着说：“下午继续对戏？”

　　对方轻快地点了点头。

　　

　　肖时钦过来喊孙翔准备走时，看到的就是周泽楷拿着笔在孙翔剧本上写写画画的场景。他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微微震动了一下。孙翔对自己在意的东西有种强烈的占有欲，爱护剧本的程度堪比他的宝贝吉他，周泽楷却写得龙飞凤舞。剧本用的纸质不太好，笔锋用力处甚至会戳破纸张。

　　他看着这一切，又想起嘉世那边刚刚给他的消息，不免叹了口气。

　　周泽楷放下笔，活动了下肩膀，看到站在门口的肖时钦。肖时钦先一步笑着打了招呼，寒暄两句后示意孙翔该走了。

　　“哦哦，好。”孙翔原本正在欣赏周泽楷给他写的注解，这时把剧本往包里一塞拎包要走，路过周泽楷身边，突发奇想般问道：“你来不来看我的演唱会？”看周泽楷一脸茫然还大方地拍拍他的肩：“我肯定能给你拿张vip的！”

　　孙翔的语气让他怀疑起这究竟是不是个玩笑，开机没两天两个男主都跑路的事情周泽楷还干不出来。

　　他茫然看着孙翔，孙翔认真地盯着他。

　　肖时钦咳了声，让后者别开玩笑了。

　　“我没啊！”这下换到孙翔茫然了，“我是真的想让周泽……周先生、”

　　“周泽楷就好。”周泽楷忍无可忍人生中第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话。

　　“哦……哦。”孙翔楞了一下，“我演唱会票很紧张的，不比你话剧差！”

　　肖时钦在一旁有点听不下去，委婉提醒他要赶飞机了。孙翔撇撇嘴，把包递给肖时钦，在周泽楷面前惋惜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什么毛病？周泽楷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愣了一会，最后慢悠悠地走去了片场。

　　

　　

　　孙翔和导演一行人打了招呼，遛进保姆车去机场。这几天连轴运转，他有些乏了，破天荒地在车上既没写歌词也没看剧本，戴着耳机在那闭目养神。

　　他是真的想让周泽楷去看他的演唱会。

　　孙翔还记得那天周泽楷演话剧时的模样，他的领带甩在西装外，手死死掐着曾经侮辱过他的人的喉咙，眼睛中流泻出的清冷的光让台下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包括原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孙翔。周泽楷扮演那个原本想在浮沉时事中随波逐流的贵公子，最后却仍是暴起，要去掐命运的喉咙……话剧能将一个演员的能力最原原本本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周泽楷一开始说话低沉而柔和，到了最后的呼喊和怒吼，爆发力尤为惊人。

　　旁边有几个小姑娘捂着嘴巴在哭。他侧了侧身，不想再被打扰。

　　他只想继续看下去。

　　孙翔不知道这个话剧是由周泽楷出演的。知道即将要和周泽楷合作时，他对周泽楷的印象还只有杂志上一排排的精修照。这时看到门口海报上周泽楷的名字印得快有话剧名大时还在内心嗤笑了一番；入座时那几个小姑娘一看就是来追星的，有个还说要在周泽楷出场时为他尖叫，幸好同伴还知道不妥。孙翔座位在她们旁边，把她们不加掩饰的对话听得清楚，心底又增了一丝不屑。

　　可现在他的眼里印着周泽楷的身影，原来演戏是这样的东西……他呼吸愈发急促，最后一声急促的呼喊回荡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孙翔想走了，他想去看、去学习、去揣摩，这该死的感染力。

　　周泽楷倒在地板上，手里抓着黑布，一群黑布裹身的人悄然走了上来，给他披上白布，立起墓碑。音乐和旁白响起，在孙翔耳边成了模糊一片的轰鸣。他恍然间忘了呼吸，连周泽楷站起来腼腆一笑，和其他演员鞠躬谢幕也浑然不知。他想回去，去问老师，去找资料，去看千奇百怪的象征手法。那种火烧得焦灼。别人起身鼓掌时，他重新戴好口罩围巾不吭一声地离开了座位。有人侧目，反正又怎么样呢。

　　二月的寒风吹得人清醒，吹不灭心中的那种灼热。他哈了口气，看着白气悬在空中再消失不见。

　　今天周泽楷和他说了很多技巧，还给他做了示范。周泽楷总能一瞬间就进入状态，刚给他示意，下一秒眼神就从温和变成了方行周那种严肃深沉的眼神，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孙翔看他自顾自教学得开心，心里却悄然浮起不甘。

　　好像被比下去了。

　　不过他才接触表演这扇新世界的大门不到两个月，孙翔自傲，却不盲目，他知道没有必要拿别人的长处和暂时的短处相比。

　　再说了，过两个月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孙翔睁开眼。他让肖时钦拿了曲目单确认，手指滑过一个个熟悉的曲名。

　　要是周泽楷来看就好了。孙翔有自信，这方面的感染力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耳机切了演唱曲目，他伴着音乐节奏不时在座位的皮革上敲敲手指。孙翔向窗外看去，车外风景飞速变化。

　　

　　

　　周泽楷刚刚拍完一场夜景，导演随即宣布今日收工。江波涛给他打了个电话，把明天到剧组的具体时间说清了。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多，周泽楷卸了妆，趴在宾馆的床上，准备先休息一会再去洗漱。

　　周泽楷点开微博，按照要求他现在和孙翔是互关状态。孙翔那边演唱会刚结束，他发了张和乐队的合照，一如既往的金发和清爽笑容在一众露出纹身的乐队成员中尤其引人注目。同时被推送到眼前的还有孙翔最新的杂志封面，头发染了个深紫色，指甲涂成了黑色，手挡住一半的侧脸，嘴角轻轻扯起。

　　周泽楷把两张照片来回拖了好几次，微微皱起了眉。

　　

　　头发染得太勤了。

　　

TBC

三千字写了六个小时，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