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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星尘之下(上)

tips:9K+,名字瞎起,架空背景,都是编的,没查资料,中西结合,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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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木耶的王子周泽楷出生不久就被诅咒了。

  他出生时,王宫里那颗腐朽多年的古树冒了新芽,一夜间从根到冠开了通体的剔透紫花,树冠上却长了瓣金芽,阳光下亮得耀眼。大臣们眼见奇迹,惊呼跪拜这是神之子,衰落多年的赛木耶必将在他的手下崛起,迎来又一次的国运轮回。

  满月宴上,襁褓中的婴儿睡在花里,一片安详——古树的紫花在被人注意到时,已经全部脱落,层层叠叠洒在地上,却依旧干净剔透得像新生一般。仆人不敢造次,一朵朵捡起,小心地收在篮子里,直到宴上国王与王后下令,用花瓣铺满了整个摇篮,为他祈祷神的祝福。

  命运女神悄然而来。

  她在天上慈爱地看着这个孩子,美丽与强健完美地在他身上合为一体,是个如此讨喜的孩子啊。女神拨弄着手中的丝线,要窥得他的命运,决定给予他的祝福。当她拉起第一根丝线,倏然而至的战火弥漫着不可置疑的血味,弓箭的呼啸声响彻了整个大陆;女神惊慌失措地后退,撞上了第二根丝线,赛木耶七十七座城池一同放飞了礼花,万千城民呼喊着王的威名,女神转头,青年的目光深沉而坚毅,战神的光芒洒在了他俊美无俦的脸上。

  命运女神的目光不再慈爱,她放下了第三根丝线。婴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好奇地看着天上的女神,最后“咯咯”笑了,引得地下人类一齐欢呼了起来。

  这便是赛木耶的命定之人啊。女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弓箭将百发百中,他的决断将无可置疑,他的军队将无往不利;战神都将被他吸引,只因在赛木耶的君王麾下,战斗无一不酣畅淋漓。

  婴儿举起了肥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了两下,有几朵花瓣落了下来;刚刚的画面里,青年身形优雅,挥手迎接所有惊叹的目光。命运最喜欢开玩笑。女神看着紫色的堇花花瓣,心神一晃,微笑着送去了她恶劣的礼物。

  王子不笑了,他茫然地眨眨眼。侍女听不到笑声,心念王子可能困了,上前静候,等待王后将王子交托到她手中。王后却久久没有回应。侍女斗胆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却见她犹疑地摩挲着王子的脸,好一会才把一声不吭的小王子小心交到侍女手上。

  交接那一瞬间,王后背过人群投来的好奇目光,低声问侍女:“王子脸上……以前有这颗痣吗?”

  

  那颗泪痣在周泽楷眼下安然呆了五年,盛大的生日宴上,有人黑袍加身,沉默地坐在了角落的位置里,如同一尊雕像,无人注意到他。国王坐在主席,远远地望到他,立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周围人张大了嘴,无不侧目。

  “王子呢。”他简单地一点头,直切入主题。国王不动声色皱起了眉:“王子耽搁了,也着实罕见……”

  “父王。”有人小声喊道。众人转身,王子换好了花纹繁复的礼服,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殿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国王心生不满,周泽楷虽然从小腼腆,但何时这般胆小了起来?他刚要命令,就看到黑袍人摘下了兜帽,鹰一般的眼神直直勾在周泽楷头顶。

  周围一片哗然,贵族纷纷跪下行礼。教皇扫了一眼,苍老威严的声音越过众人直接向周泽楷发令:“站起身来,孩子,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一开始全无反应,众人都看着他,嘀嘀咕咕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就在声音要达到一个窸窸窣窣的极致时,周泽楷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然抬起了头。喧闹声顿时落成了一片静寂,教皇巍然不动,开口说道:“过来吧。”

  周泽楷顶着所有诧异目光一步一步向前走,最后在那站定。教皇伸出手,要去触碰那突然出现的诡异之物。

  那是一张花纹狰狞的面具,从耳廓侧面蔓延,诡异扭曲的斑纹透着一股凶狠劲,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惊慌。教皇的手指要碰上面具上的堇花图案,却像穿过了一层黑色的雾气,触到了周泽楷的皮肤。周泽楷抿了抿唇,站在那里没有动。

  “是玩笑啊。”教皇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国王退后了一步,下意识看向周泽楷,却听见教皇又说:“是神嫉妒选定之人的美貌与强盛而给与的诅咒。”

  什么玩笑……年幼的周泽楷虽然不谙世事,却莫名读懂了这句话这下埋的恶劣味道。他茫然地向四周看去,不期然听到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可他摸上自己的脸,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心里便也空荡荡的没了个底。

  “一直……会这样吗?”国王声音发颤。虽然不过是张没有实体的面具,但“诅咒”这个词还是听的人心惊胆战。更何况……国王看了看愣愣的六岁的王子,他还完全没有长大。作为一个父亲,国王不敢想象甚至到逝去时,他却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模样。

  “要等命定之人遇到命运了,”教皇站起身来,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别因此事一颓不起。”随后他离席,向外走去,最后一句话沉沉地打在所有人心底:“你会是赛木耶最伟大的君主。”

  

  未来的赛木耶君王平平安安长到了十五岁。他这时身形已有颀长雏形,每一寸黑发都仿佛沾满甘霖。有好事平民想围观这位神龙不见首的王子,皇门守卫森严,千辛万苦才终于看到一个远远的背影。这个背影十传百、百传千,最后成了赛木耶所有少女心中的花田。然而与外界纷纷攘攘的花边传说不同,在皇宫内部,拜脸上的这份诡异的枷锁所赐,加上选定之人名号的无声威慑,敬畏与谣言无所顾忌,似乎要同时响彻皇室的每个角落,哪怕是原本从小对他照顾有加的侍女最后也请命离开。

  她说,王子殿下真的很好。

  周泽楷无意间听到她和其他侍女内疚的自白。她继续说,王子很温柔,从来不打骂仆人,很多事情甚至不声不响地自己就做了。但是,她停顿了一下,国王对这位未来的君主要求实在太高了,我们下人也要跟着承受,实在也无法接受这份压力……

  那一边的侍女不住地点头,捂着嘴小声讲,早点走也好,你还记得王子那个面具上的花纹吗,据说……

  声音低了下去,但周泽楷心知肚明接下来的内容,无疑是什么耸人听闻的xie jiao典故,他不是第一次听闻这些。国王和王后有时也会拿忧愁的目光看着王子,王子置若罔闻,依旧柔声请安,不多言语,只是离席的背影带了一丝坚决的味道。

  只有孩子是无所顾忌的。所幸皇家里还生活着些贵族的孩子,在流言还没有传开时便早早的玩在了一起。脸上的可怕面具对十岁大的男孩们而言,更像是某种帅气叛逆的证明。不练弓读典的空闲时间,几个孩子会偷偷溜进来,叽叽哇哇对他说着打猎的趣事。

  只可惜一旦长大,几个孩子的时间就少了,他们要学习接替父辈身份后的所有事宜,待今后成为新国王最坚实的后盾。虽然每年的丰收节周泽楷都被获准和他们一起出去打猎,可丰收季再长不过十天。剩下的时候里,他只好坐在那颗古树下,安静地读起了书,书中有无数的故事。

  那颗古树在开过那次紫花后很快又一次枯萎,只有金芽无论风吹雨打依旧笔直的矗立在那里,也不见变化。周泽楷摸着它的树干,无端感受到它对他的亲近。粗粝的树皮上会爬过几只蚂蚁,纠葛的枝条在没有枝叶时也能为他挡住最盛的骄阳,周泽楷转身翻起了林业古典,研究如何让它重生新芽。

  至于金芽——他翻查了许多——全然像个不知名的传说,古书中毫无踪迹。但它周身泛出的光比最好的黄金都要纯净,肆无忌惮地在整个皇宫中熠熠生辉,暴雨中也依旧夺目,周泽楷欣赏它坚毅,不时也对它发发呆。

  格勒瑞大陆战火一轮又一轮,所幸赛木耶非处交通要道,也没有大量的必须资源,竟然每次都堪堪避过。这种平安祥和的气氛里,赛木耶的葡萄熟了,前线的守卫放下了手中的剑,酿起了气泡酒。周泽楷身处的紧张氛围被带着香气的风吹散了些,发呆的时间也比往常多了点,他继续在树下翻着那些农林书籍,依旧没有找到枯树生芽的方法。

  空气里飘着香醇的酒味,阳光漏过缝隙筛到书上。周泽楷有些困了,合上书,对着头顶下意识比了个拉弓的姿势。手指向高处比划过去,停住时指尖对上了一只湛蓝的眼睛。

  如果周泽楷手里真的有把弓,这时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箭射了出去。多年以来练习的技巧绝非花拳绣腿,他利落地翻身,掌心握在了佩剑剑柄上,目光聚焦的第一瞬间便牢牢锁定了不速之客,再给他一个瞬间便可直接拔剑面敌。

  可他犹豫了。那是一个大概也不过十多岁的孩子,一头金发耀眼的惊人,皱着眉头看着他,眼神却兴奋得像发现了心爱的玩具。他看了周泽楷好一会,后者却迟疑着没有动作,他撇了撇嘴,便扭回头去研究那本掉在地上的书。

  男孩踮着脚尖,手臂虚虚勾在树干上,头从枝条缝隙中穿过,整个人被树支撑着,刚刚才能和坐在树下的周泽楷四目相对。周泽楷在回忆里找了一圈,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头发金灿灿的男孩。

  书掉在地上,这种距离下男孩看不清字句,扭了扭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这股理直气壮旁若无人的气势震撼了周泽楷,惹得王子殿下都不自禁帮他找起了理由,或许是新兴贵族的孩子?周泽楷也听说过几个皇室变动的传闻,但结果无一不是被父亲镇压,便也没想过太多。皇宫的墙很高,这孩子再调皮也绝对翻不过来。唯一的问题是新兴贵族的权利已经大到能自由出入王子的宫殿了吗?

  男孩的上半身卡了一半在树缝里,因为压着胸膛,他的脸憋得通红的。他挣扎了一会,还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最后竟然瓮声瓮气地质问起了周泽楷,声线还带着未脱的稚嫩童音:“喂,你看的什么书啊?”

  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敢这么和周泽楷说话,所幸也正是因为如此,周泽楷下意识忽略了这罕见的无礼,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两步上前,捡起书递到男孩眼前。男孩竟然也就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看了起来,确认了好一会,又问道:“你是种树的?”

  说话间他又挣扎了两下,身体从树缝中滑出来了一点,金发在风中乱翘。赛木耶的王子盯着他乱蓬蓬的毛,心里很混乱。他不动声色地改为单手拿书,另一只手握回了剑柄上,刚要开口,就听见男孩没头没脑地嘀咕:“种树的都要带这么风骚的面具。”

  如此粗鲁的形容词让从未有过这般经历的周泽楷涨红了脸,他低下头,双手轻轻拍了几下脸颊,强迫自己迅速镇静下来,细细一想,但……怎么会有人闯进他的宫殿却不认识宫殿的主人?周泽楷揣摩着多种可能性,直到男孩利落地从树上翻了下来,和他摆了摆手:“走啦。”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吹过,恍惚的视线里周泽楷看见那颗枯朽已久的树上猛然迸出千万瓣绿叶紫花,跃跃欲试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力。它仿佛在发光。周泽楷心猛然跳了一下,在咆哮的风中挣扎着要睁开眼。可在他睁眼地那个瞬间里,风如来得那般去的无影无踪,阳光和煦地笼罩着万物,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成了一场梦。枯树依旧在那里,苍劲的枯枝像一个铮铮铁骨的老人。

  周泽楷眨了眨眼,咬了咬下嘴唇,鲜明的痛感传了过来。他茫然地摸了摸树干,抬头看它,透过遮遮掩掩的缝隙,却只见温和的日光,仿佛缺了什么一般。周泽楷向后一步去看,接着皱了皱眉。

  那株金芽不见了。

  

  不速之客第二次闯进自己的领地比想象的快很多。那天王子终于被无数老师放了回来,守门卫兵向他行礼,拉开大门时,他眼尖地瞄到树后那一抹太过耀眼的金,但没有声张,镇定地让守卫继续巡逻。

  守卫领命离开。周泽楷走到他面前,心中猜测尘埃落定。男孩在短短几天内就迅速长成了身形匀称的男人,穿了件风琴褶规整的花式衬衫,一脸惬意地躺在树下晒太阳。周泽楷的阴影落到他身上,他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周泽楷笃定地说:“你不是人类。”

  男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眉头一动,最后挑衅地笑了笑:“对啊。”

  对方承认得也是干脆。周泽楷和他面面相觑一会,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他才知道金芽变的人现在有多高,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感慨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反倒是金芽意外地问:“你都没别的反应?还坐过来?我不是人!”

  “嗯。”周泽楷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金芽狐疑地望过来,周泽楷淡然回望他。金芽的脸庞能看出男孩的雏形,但婴儿肥褪得干干净净,轮廓利落,唇线很薄,眼角上挑,多了几分攻击性。他的手脚修长,在阳光下瘫成了一个大字,依旧凌乱的金发散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感慨:“你不是普通种树的吧?胆真大。”

  周泽楷没纠正,岔开了话题问:“你来大陆干什么?”

  “来人间当然是找人的啊。”金芽理所当然地答道,“但轮回时我会失忆,所以也不知道找谁。”

  周泽楷实在不是什么善于寻找话题的人,金芽被暖阳晒得舒服,也懒懒地不开口。最后周泽楷像突然想到什么,犹豫了几番,开口问他:“这棵树,你能救活它吗?”

  金芽反手摸了摸树干,声音低了一点:“虽然忘了很多——”

  周泽楷转头看他。

  “——但我应该不是什么能救死扶伤的神。”金芽接完话的后半句,扭头望向周泽楷,那种表情带着一点复杂的紧张和残忍。

  周泽楷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也摸了摸树干,最后轻声开口:“你是神啊。”

  

  可能是曾生根在朽树上的缘故,从天而降的神至此留在了他的宫殿里。练完箭术回来,王子总能看到那抹金色在某个角落里耸动,刚刚好避开守卫能目及的范围,晴天躺在树下无所事事晒太阳,雨天就在宫殿的檐下比划着,后来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进皇家的书房,王子点头同意。孙翔转了一趟,回来就告诉周泽楷,以后可以叫他“孙翔”,不知道从哪本古书中看到的。

  “感觉和你名字差不多啊!”孙翔盘腿靠在火炉旁,烈烈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他看着周泽楷,对方唯一的没被面具遮住的乌黑眼睛里跳跃着火光。

  周泽楷也不知道哪里差不多了,端端正正坐在雕花椅上,思考两个名字的共同之处,没注意到孙翔一直在看着他。

  有一次周泽楷背着箭筒回来,活蹦乱跳的神明吵着和王子搜寻了一整个庭院,终于找到了根没被勤劳的园丁修整到的树枝。他拿起来比了两个动作,问周泽楷,来不来练练手?

  周泽楷眨了眨眼,看着比他高至少两个头的男人。平常孙翔就仗着自己是神,可以随便变换人型,总仗着身高优势,一边俯视他一边自得地笑。周泽楷熟悉了孙翔最多六岁的心理年龄后也不怎么在意,惹急了就冷冷瞥一眼,孙翔就会乖乖席地而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很快孙翔也意识到了这种不公平的差距,撇了撇嘴。周泽楷不过眨了一次眼,就眼睁睁地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举着树枝站在他面前,耀眼的金发显示了他的身份。周泽楷没忍住笑了一下,即使是把自己变小,孙翔依旧要把身高变得比他高那么几厘米。

  幼稚的神明在那边嚷着打不打不打变回去了,周泽楷没回音,却利落地拉开了距离,从箭筒中抽出练习用的鎏金长弓。孙翔挑眉一笑,舞着树枝直冲上前。

  比赛的结果是两个人都躺在树下,身上都挂了些彩。孙翔伸着手臂,看着周泽楷给他上药,触到伤口有些疼,更郁闷地叫嚣:“如果不是不习惯这么小的身体,绝对把你打趴下!”

  周泽楷没说话,给孙翔上好了药,伸着手臂等孙翔帮他包扎。孙翔拿起几瓶药水研究,更烦躁了:“堂堂一个神竟然还不会疗伤……”

  他回想着周泽楷的动作,随着记忆挑出一瓶药剂。周泽楷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突然小声说:“你很强。”

  身为赛木耶的王子,周泽楷的老师全部都是大陆顶尖的名士。他的天赋让所有人惊叹,本人也不言不语,能做不说,多艰苦的训练也咬牙坚持下来,十五岁时就可以被称为深藏不露。但刚刚那番打斗,周泽楷不动声色地注意到,如果那杆树枝是真正的战矛,或许他已经被割开了喉咙。

  孙翔听了也没提起多大兴致:“我是神啊,要知道在天上也没人打得过我!”他皱着眉看着周泽楷,“你才多大!”

  孙翔没变回原来的体型,一个男孩气冲冲地鼓着脸评论着别人的年龄,周泽楷不禁笑了笑,反正被面具遮着,孙翔也看不到,但他随后敏锐得注意到了话中的可能性:“记忆恢复了?”

  “就一点。”孙翔给他涂着药水,咋舌地看到周泽楷全无反应,“重要的还是记不得,好像是找到那人才能想起来。可那人是谁啊!”

  “什么样的人?”周泽楷帮他思索着,“特征?”

  “都不知道。”孙翔老实说。这下走进了死路,周泽楷低头沉思,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搜寻着可疑的人物。孙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帮他包扎好了,顺着那个丑丑的结,视线从小臂一路延伸到周泽楷的脸上。他觉得周泽楷和第一次见面时以前不一样了,警惕和防备荡然无存,露出了原本的干净柔和的眼神。想来他第一次见周泽楷还诧异了一番,怎么一个园丁会带这样的面具,繁复的花纹一路延伸到耳根,身手也是令人诧异的好,可现在看他这气度不凡的模样,当时怎么会认成种树的?难道是因为面具上的堇花图案?

  他看着周泽楷沉思的模样,话语比思路快:“你怎么一直带着这个面具啊。”也不嫌麻烦。

  周泽楷的思考被打断,又听到这种问题,不免恍惚了一下,接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孙翔莫名缩了缩脑袋,还没想好说什么,就看到周泽楷抬起手,拍到了自己的面具上——不,或许说是脸上,孙翔一下跳了起来,因为周泽楷的手直直透过了面具,接触的地方凭空生出一团雾气,就像黑洞一般吸进了周泽楷的手,孙翔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掌心和脸颊接触的清脆声音。

  “是……玩笑。”周泽楷轻声说。

  “什么玩笑!”孙翔扑了过来,双手拍上他的肩贴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到极近,“别逗我了!这明明是诅咒!”他举起了手,尝试着晃了几下,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气得孙翔狠狠拍了一下地,咬牙切齿地说:“来人间太久,我的神力越来越少了……”

  结果反倒是周泽楷焦急地看着他,孙翔读懂他的眼神,心里猛地一颤。他闭了闭眼平复心情,努力让自己先和对方解释:“我来人间有令在身,注定这一世会成为凡人,直到身亡轮回。变幻人形已经是最后的能力了……”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倏然涣散一瞬,一刹那后恢复原样,他闷闷地说:“好了,最后的能力也没了。”

  “长不高了?”周泽楷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孙翔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喊道:“那也比你高!先别提这个……还记得这个诅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什么地方?”

  “……”周泽楷没说话,他闭上眼睛像在回忆。那一天永远无法忘怀,黑色的雾气铺天盖地,最后穿进了他的身体。浓厚的窒息感攥着他的大脑,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意识却意外的清晰。平复下来时已经昏迷,侍女的尖叫声夺回了他的意识。对着铜镜伸手想要揭下面具,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穿了过去……即使到了现在回想,当初的惊恐散了大半,却依旧记得那种心脏被揪紧的感觉,连带着所有细节历历在目。

  “五岁时。主教说,”周泽楷低声说道,“是神的诅咒。”

  孙翔按着他肩的手的力度松了下去,滔天的怒火在他眼中燃起,“我知道是谁了……”后面的话语被咽进了咬紧的牙里,周泽楷拽着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

  怎么是让我冷静?孙翔看着他淡然的眼睛,心中的火焰燎原一般燃烧,他知道命运生性顽劣,但同族的在人类身上的恶劣玩笑让他心中一片惘然的愤怒,神不是都爱世人的么?为什么反倒会因妒忌施加恶意于无辜?

  他疲倦地靠过去,把头搭在周泽楷肩上,不期然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因这种亲密举动僵硬了起来,忍不住苦中作乐地一笑。周泽楷屏住了呼吸,最后叹了口气,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拍,过于明显的安抚意味让孙翔脸瞬间烧红一片,他赶忙跳了起来,没话找话:“那你长什么样?你自己知道吗?”

  “有……小时候的画像。”周泽楷想了想,“现在……”声音淡了下去,周泽楷摇了摇头。

  孙翔心一揪,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泽楷回忆着画卷的位置,有点眉目后抬头,就被孙翔期望的眼神噎住了。孙翔没掩饰住自己的跃跃欲试,迎过周泽楷好奇的目光,心一横,头狠狠一撇,底气不足地大声嚷嚷:“我!我能摸一下吗……”

  他的脸从耳根红了起来,眼睛却亮亮的,“你看,你轮廓好看,眼睛也好看,我……”孙翔脸红的像要滴血。周泽楷听着他的话,过于直白的赞美让他感觉从指间开始全身都窜起了热度,他估计自己的脸颊也好不到哪去,耳根发烫令他不知所措。最初的吃惊过去,回过神来发现孙翔视死如归地看着他,周泽楷哑然失笑,扬起了头,闭上了眼。

  “来吧。”周泽楷轻声说。

  

  赛木耶气候温和,除了冬天极寒,其他三季皆如春。这一纪年开始以来一如既往的温和阳光倾倒在他们身上。孙翔的大拇指指腹滑过周泽楷的眉毛,指间停在了周泽楷的眼皮上,周泽楷领意地闭上了眼。孙翔的指甲不长,这时便放心地划过,触到两眼间的鼻梁。

  果然很挺。孙翔嘟囔着。周泽楷没听清,带着笑意的声音问他说了什么,孙翔没说话。

  枯枝不会被风吹动,吹得庭院中的其他沙沙的响,还带来一阵莫名的香气,孙翔嗅了两下,声响被周泽楷听到了。

  “是葡萄酒。”周泽楷小声说。

  “好喝吗?”孙翔小心翼翼地向下滑,露出的眼睛闭上了,纤长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看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摸上周泽楷的脸颊,感受到它不言而喻的热力。

  “等会喝。”周泽楷回答道。孙翔心不在焉地应了,终于忍不住戳在了他的脸上。

  好软啊。孙翔在心里感叹了声却没敢说,他怕周泽楷听到后会羞耻到追杀他。孙翔的动作很轻,就像生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秘密,周泽楷笑到睁开了眼。

  “别闹。”他带着鼻音说,“好痒。”

  “哦哦。”

  他的指尖向下,犹豫了一瞬,便染上了相同的热意。孙翔专注着想事情,一时停顿,紧张至极的周泽楷忍不住话也多了起来:“你脸好红。”

  孙翔现在觉得自己大概才是那个羞耻到要追杀周泽楷的人。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再犹豫,直直向下——

  周泽楷不作声了,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蒸腾出热力。他看着孙翔,对方闭着眼睛,一股要杀要剐随便的献身表情。但孙翔的手指没那么老实,它们按在了周泽楷的唇上。周泽楷的唇很软,他的手指覆上去,心里竟然产生了罪恶感。孙翔拂过每一寸纹路,一张过于英俊的脸渐渐在脑海中成形。

  周泽楷眼神不知所措地乱飘,视线里全是孙翔的脸,最后停留在了孙翔的嘴唇上,他无意识地抿了抿自己的。孙翔猛然收回了手,像被烫到了一样。两人错开了视线,彼此间像都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下了头。

  酒还没喝,人却先醉了。

  空气中葡萄酒的香气让人心猿意马。孙翔动了动手指,觉得上面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周泽楷看着身旁的地面,那里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怎么样?”

  “周泽楷!”

  两人同时开口,眼神对到一起,又都立刻避开了。周泽楷歪了歪头,示意他先说。

  “呃……”孙翔揪着地上的草,金发反射着熠熠的阳光,几乎要晃了周泽楷的眼,周泽楷立刻埋下了头不再看他。

  “就是,”孙翔呼吸急促了起来。

  “普通吧。”周泽楷笑了声。

  “不是!”孙翔听他这么说道,一时急火攻心,跳起来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你绝对特别特别好看!”

  他逆着阳光,每根发丝都清晰剔透:“我什么时候看错过人!真的!”

  孙翔又蹲下来,吐几个字又憋回去几个,似乎第一次为自己的形容词感到贫瘠:“真的,轮廓特别舒服,每个地方摸着都知道很好看!”

  他断断续续地夸着周泽楷。周泽楷的表情掩在面具之下,让孙翔好受了些,但那双仿若埋进了无数星辰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孙翔又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是能让命运嫉妒的容貌啊。他想着,却意识到如果他说出这句话,对周泽楷是多么残忍。

  孙翔默不作声久了,周泽楷以为他已经结束了叙述,轻声说:“我相信你。”

  这句像是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从天而降的神站起了身,指尖划过自己的心脏:“我在此以神名宣誓。”

  他直勾勾地看着枯树,为王子祈祷迟到的神的祝福:“赛木耶的王子破除诅咒那日,万千繁星愿为他咏唱,骑士无不下跪,惊呼我们的王。”

  孙翔说着复杂的古语言,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又虔诚。周泽楷听不懂,却能体会到其中的庄重意味。孙翔再次划过心脏,长长松出一口气。他转身望向周泽楷,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孙翔。”周泽楷喊道。原本简简单单两个字,从周泽楷唇中吐出,立刻染上不一样的色彩。孙翔心里愤愤骂着自己,能不能争气一些,表面上却还维持着刚刚宣誓时的庄严表情。

  “谢谢你。”周泽楷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说道。孙翔心一抖。

  这双眼睛啊。

       不知道天边一角又会有多少星辰因此坠落了。


TBC

摸鱼为什么会,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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