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夜国（六）
娱乐圈pa
6.
孙翔失眠了。
其实自从签到嘉世旗下，他的睡眠便开始不安稳了。野心勃勃的期待和繁重的工作同时压缩时间和大脑空间，好在他是典型的艺人体质，上台前昏昏欲睡，上台后立刻精神百倍，下场时才会感到疲倦，在保姆车上再睡十分钟，直接又原地复活。
但修炼了这么久的秒睡功力，直接失效还是第一次。
酒店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隔音效果也说得过去。喻文州没想到两个主演赶来得这么早，原定的是场夜戏，现在大多工作人员都还没回来。导演沉吟了一下，向外望了望铺天盖地的记者，赶主演们去避难。
“哎。”喻文州突然叫住转头就走的孙翔，“正好景一样的，下午试试第二个PV？”
孙翔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那扇闭合的电梯里，这时被叫住还反应了一会，整个剧本他都烂熟于心，略略一回想，点头同意。
“好好补一觉吧。”喻文州一笑，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孙翔心眼少，走远了一回味，难言滋味涌上心头。
怎么感觉像全世界都知道了？？
又不是和周泽楷闹了绯闻，一个个打什么哑谜！孙翔一边在心里骂着，快步赶回房间，闷头倒上床，以为会像以往一样迅速入睡，结果过了十分钟他猛然睁眼，看到了清晰的天花板。
孙翔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空调的风吹动了窗帘，漏出的天光在天花板上游荡，孙翔定定看了一会，狂躁地拿被子蒙住了头。
绝对的黑暗里他静了会，最终胡乱地笑了一声。胡闹了一天又通宵了一晚，连声音都有点哑了，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会。
周泽楷把最后一批东西收拾好了，现在酒店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和公司对了下行程，之后的通告排到了十月，这段时间都可以闲着去琢磨这次的大制作。
今年三月，他的上一部片子杀青，在此之前他已经马不停蹄连拍了三部电影。周泽楷是天生的荧幕宠儿，从文艺片到商业喜剧都有令人惊异的发挥。光线一打，镜头缓慢地追上他的眼睛，整个画面都鲜活了起来。主演的《枪王》拿下去年的最佳影片奖也是实至名归。人气大涨后周泽楷挑片子更慎重了，接不到好剧本宁愿闷在那个小剧场里演他的话剧。
直到六月拍板出演《孔雀翎》，周泽楷似乎整整沉寂了三个月，但小剧场是一天比一天火爆，一个月将近能排到二十场演出，看似销声匿迹，实则忙得脚不沾地。
现在公司能把行程排得这么空，他还有点不习惯。周泽楷呆呆地靠在窗口望了会，最后只好假设轮回可能是要借机给他放个假。既然如此那就享受一下——
“叮咚——”
门铃响得突兀，激得房间里的人一个激灵，他走过去开了门，禁不住一愣，身体先于心理地笑起来。
他的麻烦来了。
“我——”来者眼神把周围瞟了个遍，不偏不倚正好避开了周泽楷本人，孙翔压着嗓子，低声说：“导演让我下午拍PV。”
周泽楷应了一声，转身进房间准备招呼。他的房间里只有自己惯用的杯子，现在满世界找着一次性纸杯给孙翔倒水，找到一半才听到视死如归的脚步声，又沉又重。他转头去看，孙翔几乎是咬着牙走了进来。
周泽楷茫然地看了会，指了指一个板凳，示意可以坐这里，孙翔机械地坐下了。
今早开始孙翔就不对劲。那时周泽楷站在电梯里，于念帮忙按住开门键，两双眼神都疑惑地看着他。孙翔神情复杂，身体前倾似乎要走进来，最后却像雕像一样立在外面，傻傻地摆了摆手。
周泽楷茫然地看着他，想了想应该怎么问他。孙翔看他还不走，破罐破摔地喊：“你走吧！”
“再也不要回来？”于念小声接了一句，周泽楷戳了戳于念，眼睛还望着孙翔，似乎是希望他解释一下。孙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神奇的红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跑掉了。
周泽楷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着，大概是拍戏时习惯了的缘故，这时候才发现孙翔又染回黑发了。
他也并不迟钝，看着这过于诡异的画面，心里敞亮一片：大概是想起来昨晚的事了，热搜还挂在前面呢。
热搜他比孙翔知道的更早，也看得出来刻意的痕迹。但是在娱乐圈也浮浮沉沉了三四年，他没那么甜，这不是第一次。只是他一贯安之若素，又洁身自好，偶尔的几次并不会造成太多影响。
再说比起乌烟瘴气的绯闻，这不过是场真正纯粹的意外。
周泽楷不知道这件事后有更多的区区绕绕。初次经历的孙翔陷入漩涡自觉无力，最后的坚持可能便是别卷进周泽楷。
不对等的信息量让一人坦荡一人心怀鬼胎。孙翔嗓子干干地疼，眼巴巴看着周泽楷终于找到了纸杯，把水递到他面前。周泽楷拉了一半窗帘，暗色的背景下，杯子里倒映出孙翔自己的脸。水影晃动，恍惚间就像在开口说着什么：喝完这个，就再没理由不开口咯。
孙翔“咕咚”一声一饮而尽，对着杯子拉起嘴角，弧度十分嘲讽。周泽楷被他一串反应吓了一跳，试探一般看着身边的人。
斟酌了许久，周泽楷犹豫着问道：“……没休息好？”
“没睡。”孙翔快速接上，似乎再不开口就会永远错过这个机会，“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嗯？”周泽楷把他的杯子满上了，孙翔接过来又几口解决，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令人目瞪口呆：“昨晚的事。”
“……”果然还是这件事，周泽楷莫名舒了口气，看着对方如临大敌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了，想了想，最后还是直白地问：“你很在意？”
“在意啊！”孙翔拍桌子，看到周泽楷无动于衷的样子还生气了起来，“不对，你怎么不在意？”
周泽楷憋着那句“其实这事很正常的”不知道怎么说，手忙脚乱地倒上了第三杯水，孙翔举起饮尽继续拍桌子：“我看过你的资料，热搜数量可少了，你讨厌这个对吧，我也不喜欢，本来就是实力的事情，结果偏偏什么外行人都来掺一脚！”
孙翔越说越激动，为了辩解清楚越说越多：“昨天就是因为这破事才喝醉的，公司那群人真的莫名其妙，规划这个路线那个路线的，我肯定是实力派路线啊，有什么好——”
孙翔闭嘴了，周泽楷的眼神有点吓人，倒不是什么恐吓的样子，而是周泽楷自己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配上那张安静又俊秀的脸，一时的古怪感难以言喻。疲倦一股股涌上来，孙翔强打起精神，准备接受考验，决不能再失控。
周泽楷蹙着眉小声嘀咕：“我的资料？”
“就是……数据什么的。”孙翔刚刚高声说完，现在音量骤然低下去，沙哑无处可藏。周泽楷以为这是正常反应，歪着头想了一会说：“讨厌热搜？”
“讨厌买的。”
“你很在意？”
周泽楷又重复了一遍，还没等到应答，就轻声接上了自己的话：“没什么呀。”
孙翔本来下意识地要反驳，听到最后一句心里猛然一跳，像落空了一个节拍。他傻了眼，看着“突然变卦”的当事人，后者皱着眉歪着脑袋说：“还好吧？”
“你不生气？”孙翔一下跳了起来，“不觉得、呃……”他竭力去形容那种感觉，“麻烦？突然？”
周泽楷点点头，发现了肢体语言的歧义又摇摇头，看着孙翔茫然的表情才意识到误解更大了，最终认命地开口：“不觉得……”
孙翔浑身一松，瘫回了凳子上，卸下重担后声音都懒洋洋的：“你都经历过什么啊。”
周泽楷皮笑肉不笑，“呵呵”了两声，一个收回刚刚话的恶作剧浮在心头蠢蠢欲动。还没下定决心实施，就看孙翔从背后掏出了剧本，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下午要拍PV！”
周泽楷摸不着头脑“嗯”了一声。事情解决后孙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像冬天冻得濒死时被递了杯热水，兴奋得几乎要蹦跳起来，骤然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对戏吗？”
第一个宣传片由于时间紧缺，喻文州和监制合计了一下，从拍摄好的正片中挑选出了何征的桥段，剪辑组合一番，卡在死线前给出了不过不失的成品。第二个宣传片时间则宽裕的多，搬用了上一个宣传片未使用的剪辑方法，方行周与何征的画面交错对比，内容相对独立，对话却暗藏关联，加上细致的特写，强烈的冲击感不言而喻。
周泽楷那部分是外景，还要等一个合适的阴沉天气，急水救近火，他先把重心放在了孙翔身上，观察着一举一动的细枝末节。
孙翔把整个剧本都背得滚瓜烂熟，现在把周泽楷看成镜头也不是难事，他闭了闭眼睛进入状态。周泽楷正正经经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认认真真看着他念出每一个字，一边心里帮着分析着。歌手的出身虽然耽搁了些演绎经验，但也在意料之外之处讨了巧：比如每一句台词都念得稳稳当当、气息恰当，清晰度更是满分；再比如感情投入方面有共同之处，能很快沉浸进氛围之中；最后便是每个优秀歌手都应掌握的表情掌控能力……
周泽楷皱起了眉，直接打断了孙翔：“停一下。”
“怎么了？”孙翔扭头看他，眼神里是直白的火热。这里的内容是何征说着自己在分析状况，却已经难掩心中炽烈的复仇之火。他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浓烈恨意在细微之处却都暴露。
绝不是用这么明显直白的表情。
周泽楷被孙翔的眼神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默默给他倒满了水。
“你要撑死我吗？”孙翔问道。他还没从状态里脱离出来，一句好好的吐槽说得像下一秒就要暴起，眼里都是阴沉沉的戾气。周泽楷还是没出声，把水杯往前推了推。
孙翔迅速烦躁了起来，挠了挠头发似乎还有点无奈。他盯着那个杯子，听到周泽楷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休息一下？”
“这才多久，”孙翔不满道，“你不是很敬业的吗？”
周泽楷看着他的发旋，默默组织着语言。最后他似乎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假期怎样？”
“啊，还好吧。”除了最后的那场意外，孙翔挠了挠头发，“工作挺忙的，粽子挺好吃，你还有什么问题，能继续了吗？”
“昨晚没睡？”
“周泽楷！”孙翔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对方，“你有完没完了？”
“……”
一阵极端的沉默后，周泽楷抬起了头，眼睛坚定地和他对视。孙翔本就透着外厉内茬的劲，被周泽楷漆黑色的眼眸一望，迅速地颓了下去。周泽楷轻声但不可置疑地说：“去睡会吧。”
孙翔刚刚低了点的劲头立刻点燃了：“哪来时间睡啊？我的爷，下午就要拍了！”
周泽楷没理他的辩驳，垂眼回想着那段时间的娱乐新闻，杂志封面、品牌造势、演唱会宣传，还有那场意外——现在推测可能是在那里开了个小型公事聚会。
他抬眼看矗立在眼前的孙翔。他可能是天生体质优越，一夜没睡，素颜依旧看不出黑眼圈，只是念台词时声音略微哑了些，更衬得现在整个人都是焦躁阴沉的模样，与刚刚说清楚事情后那副轻松的样子判若两人。情绪变化极快、波动极大，加上工作繁忙的条件在前……
周泽楷突然有些恍惚，昨夜孙翔的所有举动和话语在此刻都历历在目。为什么会那么轻松地问出说出那些不该出口的秘密？对这种急功近利的举动的不满持续了多久？再向前推，酒精伤喉，一个优秀的歌手为什么选择用喝醉的方式面对聚会，从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世界上没有意外，只有注定的必然。
虽然这一行忙碌是常事，但是嘉世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赤裸裸的压榨。
也亏得拉来的人无知便无畏。孙翔之前签的是一个很小的选秀公司，资源只能供他专职做歌手。现在嘉世把压力倾倒在他身上，他还以为抓住了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种劳累是多栖发展的必然结果。
周泽楷抿了抿嘴唇。从工作的角度估计，嘉世的紧急处境会是下一次轮回董事会的重心议题，老牌公司手握的渠道资源都会被这行的所有商人津津乐道；从旁观者的角度——他看了眼茫然皱眉的孙翔——他只觉得可惜。
“困吗？”周泽楷问道，心里的一系列波动都隐蔽地埋藏在内里。孙翔当然不可能听懂，只嚷嚷着究竟什么时候继续。孙翔喊到最后自己也累了，瘫回座位上发呆，直觉自己有点不对劲。
“周泽——”
“孙翔。”
第二个音还没拖到一半就被干脆利落地打断，这对周泽楷实在是绝无仅有的经历。孙翔颇为意外地望过去，还没张口就被周泽楷强硬的语气镇住了：“去睡一会。”
过于命令口吻的陈述句让孙翔心生不快，他无声地嗤笑了起来，拉着嘴角扭头去看周泽楷，但对面的人不止何时早已转过头定定看着他，乌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孙翔之前还对周泽楷狂热粉吹的那种压迫性的镜头感嗤之以鼻，如今面对真人只感觉头皮发麻。毕竟他现在只是被专注地看着，就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声音传达到了耳边，很轻，很沉，似乎带着无限的威严：“现在就去。”
“把你的功底用在念台词上岂不是更好？”孙翔硬着头皮反驳。
谁知周泽楷压根没打算理他的无理取闹，只是继续看着他的眼睛，开口。
“好好休息。”
“一定能过，我保证。”
TBC
啊，最后一次过渡章……终于可以搞事了